题目：冷兵器时代的明朝火器
作者：张志建
书报刊名：《世界军事》2006年第8期，第65~68页
火药是中国的四大发明之一，公元10世纪初，中国已将火药用于军事。13世纪中叶，管形射击武器——突火枪和火铳等开始出现。14世纪，金属管形火器普遍应用，并已开始使用弹丸。金属管形火器的出现，是兵器发展史上一项重大变革，此后火器逐步代替冷兵器，在军队中大量装备。由于明朝视火器为御敌之“长技”，火器在明朝军队中得到大量运用，使之成为冷兵器时代不可不书的亮丽一笔。
神机营，早期践行者
朱元璋统一全国后，立即着手建立专业的火器部队。洪武十三年（1380年），朝廷正式下令：“凡军一百户，铳十，刀牌二十，弓箭三十，枪四十”，此时明军所装备的火器与冷兵器的比例大体是1：9。到成化二年（1466年），明将郭登向朝廷建议，步兵“用神铳手十，弓箭手十，刀牌手各五，药箭强弩手十，司神炮及舁火药者八，杂用者七”。照这一说法，当时明军步兵使用火器的士兵，已占编制总数的三分之一左右。
永乐前期创建的专业火器部队——“神机营”，与当时的“五军营”“三千营”合称京军三大营，担负着“内卫京师、外备征战”的任务，是朝廷直接指挥的战略机动部队。神机营“掌操演神铳、神炮诸火器”，“专习枪炮”，装备了盏口炮、碗口炮、将军炮、手把铳、神枪、快枪、单飞神火箭等各类火器。
神机营建立后，常同五军营、三千营一起，随同皇帝亲征。神机营作战时的布阵原则是：“神机铳居前，马队居后，前锋要疏，后队要密，锋疏则达，阵密则固”，战斗开始后，“首以铳摧其锋，继以骑冲其坚”。这一作战原则，是明成祖朱棣永乐八年（1410年），率军亲征漠北大败阿鲁台一战后总结的经验。永乐二十一年（1423年），朱棣第四次亲征漠北时，正式提出了这一作战原则。其要义是：作战开始后，神机枪炮兵列于全阵之前，各射手之间要保持一定的距离，以便填装弹药，实施轮番射击，摧毁敌人的前锋；待敌阵溃乱时，后队的密集骑兵，以排山倒海的气势，冲击敌军本队，追歼败逃之敌。
神机营后来也在守城的作战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。正统十四年（1449年）十月，蒙古瓦刺贵族也先率军12万人进犯北京，于谦受命备战，令神机营设伏于德胜门外村落间，另以小股精骑诱敌至此，都督范广遂指挥神机营突起猛射敌骑，瓦刺军死伤万余人，溃散9万余，也先因遭枪炮杀伤惨重，畏战败走，于谦挥军追击，逐之塞外。这次北京保卫战大胜，得益于火器的大量装备，以及战术的革新，成为一时之典范。
编装体制，日臻成熟
早期火药和火器传入欧洲之后，经过改进，制成了在构造和性能上都比明代前期火铳优越的新型枪炮，例如佛郎机和鸟铳，这些武器又被欧洲的远洋冒险者们带到了东方。佛郎机就是被明军从葡萄牙入侵者手中缴获的，这种炮采用了母铳和子铳的结构，射速高，射程远，杀伤威力较大，远胜于明军装备的火炮，于是在16世纪被大规模仿制，成为明军中后期装备的主要火器之一。
当时朝廷设有军器局和兵仗局，组织技术人员和工匠研制和生产各式火器，尤以佛郎机这类新式火器为重。技术人员在仿制过程中，吸收其长处，又做了许多巧妙的改进，制成各式的佛郎机，其中中样佛郎机有1.7万件之多，小样佛郎机不可胜数，其它如佛郎机流星炮、百出佛郎机、万胜佛郎机、连珠佛郎机……
火器的数量多了，装备的范围也就扩展了，明朝中后期，不仅在步兵、水师中大量装备了火器，在骑兵中也装备火铳、火炮，还创造性地发展了前代废弃已久的战车，使火器的运用进入一个相当成熟的阶段。
明朝战车与以往战车最大的不同，莫过于使用火器。戚继光认为：战车“所恃全在火器。火器若废，车何能御？”正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，明军战车上装备了更多、更先进的火器。
1、车营火器装备、编制及运用
战车营按照营、部、司、局、联、车分6级编制。每营2部，每部4司，每司4局，每局2联，每联2车。
每车载佛郎机炮2门，编士兵20名；每局编百总1名、炮车兵80名；每司，编把总1名，把总以下官兵324名；每部编千总1名，司以下官兵1300名；每营编将官1名、中军1名、部以下官兵2602名。总计全营官兵2604名，配炮车128辆，载佛郎机炮256门。
每营在炮车之外，还有鼓车2辆，编士兵20名；火箭车4辆，编士兵40名；坐车3辆，编士兵30名；大将军车8辆，编士兵160名；以上总共17车，250名官兵。全营齐装满员时，共有人员3109名，其中鸟铳手512名，佛郎机手768名，使用火器人员占全营人数的41％左右。
车营是将炮车的机动性、防御性与佛郎机的火力相结合的产物，它发展了明朝前期神机营火力猛的特点，又较好地解决了在对付敌人骑兵时的防御弱的缺点。这也是戚继光根据北方地形平坦、开阔，针对步兵在对付蒙古骑兵的作战需要而创建的新兵种。
明军与蒙古骑兵多次交战中，形成丁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法。本文以戚继光的战法为例，来说明车营的具体作战方式。
戚继光的战法是：敌骑进攻，车列方营，鸟铳、火箭、佛郎机轮番施放。如敌不退，火箭车大将军车上的火器齐发。众多威力较强的火器轮番施放，可以终日不停。这种情况下，敌马惊乱，鲜有不败退的。如敌逼近，附车的步兵分队则出车列成鸳鸯阵，藤牌手在前，次钯手，次长枪手，次鸟铳手与敌人厮杀。然后有秩序地退回车内。如敌败退，则出骑兵进行追击。
车营的战法主要是以战车为屏障，充分发挥火器的威力来进行防御，而不是主动出击，进攻敌人。
明朝中后期的步兵，除神机营继续保存外，在其他的兵种比如步兵营中也普遍装备了火器，而且比例非常高。
2、步兵营的编制与火器装备
步兵营以部、司、局、旗、队等5级编制。每旗3队，每队编步兵12名。每旗编旗总1名，队兵36名；每局编百总1名，官兵111名；每司编把总1名，官兵448名；每部编千总1名，官兵898名；每营编将官1名，中军1名，火器把总1名，总计官兵2697，全营官兵2700人。
步兵营的具体武器装备大致是：鸟铳1080支及附带配件、火箭6480支，此外还有大刀长矛等冷兵器，火器装备占步兵营总装备的50％。单兵装备是：鸟铳1个、手杖1根、锡鳖1个、铅袋1个、套筒1个、药管1个、铅子200个、火药4斤、火绳3根。
由于装备大量火器，明军的步兵战斗方式也发生变化，首先是以鸟铳打击敌人，然后才是短兵相接的冲杀。敌进百步先鸟枪、次快枪、次火箭有层次的举放，打击敌人。在这种情况下。敌骑兵就可能惊乱败退。
火器的使用，改变了“骑胜步”的旧观念，步兵利用火器同样可以战胜骑兵。嘉庆四十二年（1563年）的平海卫大捷，戚继光就是用火器击退了倭寇骑兵的冲击。
骑兵在明朝是主力兵种。明朝中后期，骑兵也开始装备火器，这大大弥补了骑兵快速机动有余而火力不足的缺点，在骑兵的发展史上具有开拓性的作用。
3、骑兵营的编制与火器装备
骑兵营的编制为部、司、局、旗、队5级体制。骑兵营与步兵营的编制和官兵数量相同，总计全营官兵2700名。
具体装备是：鸟铳432支，快枪432支，虎蹲炮60门。
骑兵营在战斗中列成方阵，前方设拒马，阻敌骑兵冲击，继以火炮轰击，以步兵利用炮火掩护实施冲击，最后以骑兵追击。骑兵营装备了轻型虎蹲炮后，骑兵快速突击和攻坚能力大大加强。戚继光编练的骑兵营以骡马驮载虎蹲炮，是我国骑兵史上最早的骑兵炮。
明朝“戚家军”的编制中，有“辎重兵”这一专门兵种。尽管此前，历代都有守辎重的兵卒。但正式将他们列为兵种，定出编制，还是首见于戚继光的部队。
4、辎重营的编制与装备
辎重营分将官、千总、把总、百总、车正等5级体制。每营将统2名千总，千总统2名把总，把总统4名百总，百总统5名车正，车正管车1辆，载佛郎机2门，编士兵20名。全营总计有炮车80辆，佛郎机160门，鸟铳640支。
《练兵实纪杂集》称，创辎重营的目的是为了快速运粮，支援部队作远距离追歼敌军。与车营相比，辎重营的火力相当于前者的三分之二。
冷兵器时代，尽管水战可以用箭射杀甲板上的敌人，但要彻底战胜敌人主要还靠犁沉敌舰和接舷战法。
在明朝火器得到充分发展的情况下，尽管明朝水军没有完全摒弃犁沉敌舰和接舷战两种战法，但更多的是以火器远距离攻击以击沉敌军战船。
5、水兵营的编制与火器装备
水兵营实行营、哨、船3级体制。其中有大型福船4艘，中型海沧船2艘，小型苍山船4艘，共编有战斗兵员40甲，总共440人，加上后勤人员，共计510人。每哨225人。装备佛郎机和鸟铳共有14甲154人，其他各种火器手10甲110人，装备有火器人员占全部兵员的50％。具体战船装备如下：
福船：大发贡1门，大佛郎机6座，碗口铳3个，喷筒60个，鸟嘴铳10把，烟罐100个，弩箭500支，药弩10张，粗火药400斤，鸟铳火药100斤，弩药1瓶，大小铅弹300斤，火箭300支等。
海沧船：大佛郎机4座，碗口铳3个，鸟嘴铳6把，喷筒50个，烟罐80个，火炮10个，火砖50块，火箭200支，粗火药200斤，鸟铳火药60斤，弩药1瓶，大小铅弹200斤，火箭200支等。
苍山船：大佛郎机2座，碗口铳3个，鸟嘴铳4把，喷筒40个，烟罐60个，火砖50块，火箭100支，粗火药150斤，鸟铳火药40斤，弩药1瓶，大小铅弹160斤，火箭100支等。
较远距离接战，以火器为主，火器和冷兵器相结合，多层次地杀伤敌人，是当时水战战法的鲜明特点。
行者未远，历史可鉴
尽管明朝军队装备了大量的火器，并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战术，但由于封建体制的束缚，生产力水平的制约，其效能的发挥大打折扣。
就明朝军队装备火器的数量和质量而言，还远远没有走出冷兵器时代。正如明人刘焘在论及火器实战得失时所云：火器的运用必须有火线、火绳、火袋等。五百步之外，可以伤人，使敌人进入百步之内，则点火不及。所以，明朝的火器部队临敌布阵时，如果没有步、骑兵的配合与保护，还不足以稳操胜券。
军队思想僵化，阻碍了火器战术的发展。明军虽装备了当时最好的武器装备，但在历次对外、对内战争中却败多胜少，其原因何在？明初，朱棣提出了“神机铳居前，马队居后”的火器作战原则后，就成为明军的金科玉律。而当时火器技术的落后，使得火铳发射后有一个延时再填装时间，蒙古、后金军队都是利用这一时间，采用轻骑冲击的战术，使明军大败。
将领素质低下，阻碍了火器威力的发挥。冷兵器战斗要求战斗指挥员亲自领导所属军队向敌人冲杀，而一次战斗的胜败，也往往直接决定于这种兵对兵、将对将的搏斗。但火器大量应用于战斗，其杀伤力十百倍于往昔，其性能和用途又各有不同，如何组织运用这些火力去争取胜利，就成为指挥员的重要职责。因此，指挥员已经不是亲自杀敌，而是要冷静的判断，正确决定，及时组织，方能夺取胜利。也就是说，谁能有效组织火器的运用，谁就能取得胜利。但明朝将领中除了戚继光、余大猷，孙承宗和袁崇焕等少数几人外，大多数尚不能认识到这一点。
尽管如此，在中国古代军事史上，明朝军队火器装备及其运用仍值得自豪。因为从其制造技术、装备和使用规模看，都堪称当时世界绝无仅有的。